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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载回响}

              廿载回响  

                              郑建荣

  我在四、五岁时就已经喜欢上了苏州评弹。当时,“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父亲在家里偷偷地放评弹唱片给我听。放唱片时要关上门窗,音量要尽可能开得小一些。四岁多的孩子听不懂弹词中的说唱表演,父亲就给我讲评弹里的故事。像小青青借西湖水变出一场倾盆大雨,西湖里的鱼虾也从天而降;方卿进京赶考中途遇盗等等。我最喜欢听他讲故事了,每天晚上总要缠着他讲故事,听完故事才肯睡觉。他的评弹故事把我吸引到了唱机前。记得父亲放得最多唱片是杨振雄、杨振言二位先生弹唱的《西厢记·借厢》。我听得可以背出其中的说白,如“我做和尚苦恼”云云。父亲再三嘱咐我不能在外人面前学评弹,我也弄不明白是什么道理,只是满口答应。有一次,我跟着母亲去老西门附近的一个阿婆家做客。记不清是听见大人的谈话里说到了评弹,还是我心血来潮,总之把父亲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在陌生人面前炫耀起了“我做和尚苦恼,从小出家懊恼”那一段说白。母亲有点着急,轻声地责备了我几句。那个阿婆笑呵呵地看我又说又唱,对母亲说:“别让孩子到处乱唱,那样会惹是非的。”回到家后,我又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样动听的苏州评弹只能偷偷地听,而且只能听不能说。一个孩子怎能明白其中的奥秘。等我弄明白时,这个奥秘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当苏州评弹回到了人们的生活中时,父亲带着我走进了书场。第一次听书是在西藏书场。记得压台戏是张鉴庭、张鉴国两位先生的《十美图》。父亲和我坐在十几排的座位,我看不清台上演员的样子。越是看不清越是想看,于是,我离开座位,径直来到舞台前,站在那儿欣赏起来。这个位置是真正的第一排。只见两位先生身着长衫,左边的轻抚三弦,右边的端执琵琶,时而对语,时而高歌,观众如痴如醉。第一排的老听客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似的,只顾摇头晃脑地辨滋味。我也知趣,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不敢再“学舌”。要不肯定会被老听客“驱逐出境”。一回书听完,演员下台了,观众也散去了,我正在琢磨着台上那古色古香的桌椅,走来两个工作人员把桌子椅子搬到后台去了。这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还有一个声音问道:“还没看够呀?”我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站在我身后了。之后几天,两位先生拿着三弦琵琶的样子,他们的说表唱腔,还有台上的桌子椅子上刻着的花纹,一直占据着我的脑海。

  随着文艺春天的降临,评弹广播节目逐渐增多。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有《广播书场》、《星期书会》和《三枪杯空中书场》三档评弹节目。《广播书场》播放了《白蛇》、《玉蜻蜓》、《三笑》、《闹严府》、《描金凤》、《三国》、《英烈》等等长篇评话和弹词。我父亲把这些书都录了下来,所用的磁带装满了几只箱子。它们不仅是父亲的宝贝,也是我的宝贝。每当寒假和暑假时,我每天除了做作业之外的头等大事就是欣赏这些评弹录音,比看电视还重要。一天至少听三、四回,一个暑假把长篇弹词听上两三遍,那才叫痛快啊!《白蛇》的“游湖”、“闹公堂”、“释疑”、“中秋”、“移家”百听不厌。《玉蜻蜓》的“桐桥拾子”、“火烧豆腐店”、三搜庵堂“、“庵堂认母”、“沈方拾钗”、“恩结父子”回味无穷。《闹严府》的“捉曾”、“盘夫”、“索夫”扣人心弦。《三笑》的“代做文章”、“伴读”、“赏中秋”、“姜拜”令人捧腹绝倒。这时候吸引我的不仅是故事情节,还有那优美典雅的说白和唱词以及各具特色的唱腔。蒋调、俞调、张调……对于我来说,魅力决不亚于轻音乐和流行歌曲。只可惜那时我还不会弹唱。

  那时候,老一辈演员有的已经作古,有的年事已高,无力再演出。我们不大去书场了。广播电台成了我们的家庭书场,也是很多听众的家庭书场。《星期书会》是评弹迷每星期日晚上的重要节目。听众可以在节目中了解到评弹知识,评弹界的新消息,还可以点播开篇或选段。更主要的是可以听到蒋月泉、唐耿良、石文蕾、余红仙、陈希安、周介安这几位老演员和中年演员的声音。他们像说书似地主持节目,温文尔雅,幽默风趣,仿佛在和朋友谈心。他们亲切的话语至今犹在耳边回响,已经回响了二十载。

  我在读高中之前。没有遇到过同龄的评弹迷。从小学到初中,同学中有喜欢看文学作品的,有喜欢航空模型的(包括我也喜欢),有喜欢体育的,就是没有人喜欢戏曲和曲艺。高一时,总算遇上了。班里有一个男同学,很喜欢听评话。当时电台正在播放张鸿声先生的《英烈》,他也像我一样每天收听,第二天在学校见面后交流“心得体会”,比如胡大海手托千斤闸、救出众武生时,想让大家帮他扬扬名,得意洋洋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仓促间却漏了一个“大”字。连忙补上去,听的人又听错了,以为他叫“胡海大”。急得他连声叫“前面”,武生以为他叫“大胡海”。他又喊道“当中”,别人总算听懂了,记住了。说起张鸿声先生的这一段表演,我们都笑疼了肚子。不过,那个同学不大喜欢弹词,所以只能算是半个评弹迷。高中毕业后,他去外地读大学了,后来失去了联系。光阴似箭,转眼已是二十一世纪了,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记得江南的评弹。

  这几个月的《星期书会》中又听到了余红仙和赵开生两位先生的声音。起初真有恍若隔世之感。有了他们的声音,《星期书会》又恢复了往昔的风采。只是江山未改,人间沧桑,两位先生已经是古稀老人了。

  苏州评弹就是在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和作家的辛勤耕耘下才成为民族文化的瑰宝。柳敬亭、王周士、马如飞、俞筱云、俞筱霞、夏荷生、杨仁麟、周云瑞、周玉泉、薛筱卿、蒋月泉、朱慧珍、张鉴庭、张鉴国……无以计数的评弹艺术家和陈灵犀这样的著名评弹作家为苏州评弹呕心沥血,竭思凝萃,为之耗尽毕生精力。为什么今天的许多评弹学员连一般的说白都听不懂?为什么今天评弹听众越来越少?为什么在短短二十年里评弹落到只能勉强维计的地步、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相比有天壤之别?原因就在于长期重理科、轻文科导致全社会的语文水平直线下降,在“读图时代”,“提笔忘字”,病句连篇,成语面目全非,谁还听得懂用浅近文言写成的评弹说白和唱词?有人说现在是“多元文化”时代,民族文化的衰落是正常的。“多元”只是一个客观因素。二十世纪初,中国也遭受着外来文化的冲击。而且,当时许多人在亡国的危局中反思和批判民族文化。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所感受到的冲击比我们几天所感受到的冲击强烈得多。为什么京剧、评弹反而在那时开始步入黄金时代呢?

  评弹流传了大约五百年。如果从弹词的滥觞——变文算起,那么至少有一千四百年的历史。廿载的半休眠状态,我想,还不至于伤及元气。如果江南儿女从现在开始努力,评弹的复兴就不会只是梦想,评弹的回响正酝酿着复兴的春雷。

  苏州评弹是一道滋润江南大地的醴泉,她不能只留存于历史,也不能只活跃在录音录像里。她应该潺涌突,奔向未来的岁月。

wusou 2009-2-19 22:58:00 | 阅读全文 | 回复(0) | 引用通告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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